【磊凯】桃花杀手
桃花杀手
01
我是一个杀手。
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儿的杀手。
最近我主子愁眉苦脸的跟我诉苦，说他主子的爹让他去杀人，可他主子鬼哭狼嚎地又不准他去杀，搞得他很为难。
我说，那就听你主子的，不杀。
可是我主子的爹我又得罪不起，我主子的爹一个不高兴咱都得横下。
我磨着刀想了想，和他说，那就去杀，给留口气和你主子交差就成了。
他丧个脸，拿着手指画圈圈，好一会才和我说，成，那就你去吧。
我觉得这人忒不仗义，什么活儿麻烦什么给我干，可我还指着每个月的二两银子吃饭，又不好拒绝，只能应下。
他可能瞧出我在鄙视他，于是摆弄了下他新做的风骚衣裳，悠悠地说，你也知道，我出手必死人，不好把握分寸，不比你这种业绩为零的杀手有保障。好好干，回来给你加薪哟。
我木着脸看着他搔首弄姿地回了房，提着刀和我们业务经理要了地址，准备速战速决，今晚就做掉那个人，回来以后这个月还能有奖金，挺好。
业务经理告诉我，那个人住的地方叫桃园。我听着别扭，感觉去杀个人和逛窑子似的。但我是专业的杀手，职业素养很高，不满意，但我不说。
02
原来桃园就是种了桃树的院子。
我花粉过敏，这满院子的桃花搞的我直打喷嚏。
园外守了好几打的侍卫，听着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竟然也没人来搞我。真懂事。
我蒙着脸满院子里找人，可乱飞的花瓣实在是弄的我难受，我把面巾弄了下来，撸了一把鼻涕。
这时候身后伸出了一直只手，手上还递着一方白手绢，还没等我说谢谢，就听那人说道，你就是今晚要来搞死我的杀手哦？
这声音还满好听的。
我回过头，就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袍子的大美人，他站在桃树下身上还粘了几片粉色的花瓣。
我觉得我恋爱了。
我主子说过，所有的爱情都始于一见钟情。
虽然他平时不怎么靠谱，但我觉着这句话是他这辈子的至理名言了。
我拿过他手里的白手绢，悄悄地打量着他。
蓝袍白扇，乌发粉唇。
我好像明白了。桃园不是因为这院子种满了桃树，而是因为这里住了一只桃花精。
眼尾悠长灵动，眼波流转，情深难鸣。
我看着大美人瞧着我笑，一害羞，跑了。
03
果然是业绩为零的杀手。
我主子冲我比了比大拇指，可我想着大美人，心里也不怎么觉得受用。
你不搞死他也得搞个重伤好吧？你这样我主子是高兴了，可我怎么跟我主子的爹交差啊？
我拿着白手绢闻了闻，虽然什么味都没有，但我坚信这上边有大美人的香气。
一个月啊，最多一个月。那个人不死也得去他半条命，不然到时候咱都没跑，听见没有？
我看着主子风骚的背影，有点惆怅。
大家都是人，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。
我跑去和业务经理聊人生。他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和我讲故事，他说大美人本是太子的幕僚，当年太子征战的时候从外带回来的，这些年替着太子打了不少胜仗。可谁知道这些年太子谁也不娶，就连自己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冷落在一边，一心想着把大美人变成自己老婆。皇帝一看，怒了，谁管你打了多少胜仗，一个不会生球的男人敢勾引老子儿子？不搞你搞谁？于是我们就倒了血霉，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。
我听着这故事，觉着自己要是那太子，也想讨大美人做老婆，毕竟又美又聪明，除了不会生球，简直完美。
这么想着，我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躁动，想再去桃园看看他。
只是，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？
04
子时，我提着用我一个月的工资买的二两桃酥溜进了桃园。门外的侍卫依旧当做没看见。
我找了一圈，被弄的喷嚏连连。像昨天一样，大美人在我身后伸出了手，这回手里是个药丸。
我拿过药丸咽了，觉得好些了。一回头，大美人依旧瞧着我笑，你不怕我毒死你哦？
他笑的开心，手里的扇子一摆一摆的，连发梢也打了两个旋。
我觉着我好像脸红了。还有些烫。
他看着我这样，带着我爬了房顶。
你这个人怎么有点愣，和以前来的杀手都不一样。
我心里一惊，原来还有其他人来搞他？
他笑眯眯地枕着手臂，躺在房顶上看星星。我没忍住，问道，以前也有人来杀你？
多着呢，不过都比你厉害。
他侧过头看着我笑，胸前的衣衫不整，露着小半个胸膛。
我闭着眼不敢看。我今年才十八，连人手都没牵过，这突如其来的大美人，我觉得有些消受不起。
你怎么流鼻血了啊。
他语气里有些关心，但我觉着更多的是戏谑。我拿着袖口抹了抹鼻子，从怀里掏出那二两桃酥。
给你。
我见着他眼里有些诧异。不过他还是接了过去，放进了袖子里。
…没毒的，你放心。
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，可我脑子木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调情的话。
他没嫌弃，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。露着两个虎牙，说了声，谢谢。
他笑的可真好看。
05
之后我每天夜里子时都会爬墙去桃园看他。
桃酥太贵，我给他带了几次就宣告破产。于是我去找我主子借钱。
他对我丢掉工作无视上司指令的行为感到痛心。不过他还是借了我半年的工资，我对他这种慷慨的行为感到不解，他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解释道，难得十八才知道开荤，虽然这对象挑的不大对，可他不忍心将我这还没发芽的豆苗掐死在摇篮里。
不过你记得搞死他就成。搞伤他也行。最好还是搞死。
主子和我摆摆手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。
我拿着半年的工资，跑去和业务经理讨了两瓶三年的桃花酒。
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。
果然他喜欢。
我把两瓶酒带给他的时候，他兴奋地吹了一瓶。
可大美人美是美，就是酒品不大好。
他在房顶上抱着我摸我的头毛，不给摸他就委屈巴巴的要哭。
他还用他的扇子给我扇风，一边扇还一边讲故事。
他说他没爹没妈，被他师傅捡到随便养养。他师傅是个不靠谱的，啥都教还放养。不过越不靠谱的人就越可能是隐世的高人。倒霉催的，他师傅完美地符合了这个定律。
于是他十六不到，啥都会。
后来他师傅见他越长越美，一脚给他踢出去自生自灭，自己直接羽化登仙了。登仙前，他师傅说他这辈子短命，要及时行乐。
再后来他开始流浪，正好被出征的太子捡到。太子顺手喂了他两口饭，他就开始为太子卖命，直到后来太子发现他惊为天人的脸和他啥都会的技能，越陷越深，非他不娶。
他掰着手指头算，他十六出山，十七遇到了太子，现在他三十二，和太子整整纠缠了十五年，皇帝终于忍不住要搞死他了。
我听着心里有些难受。
这是我的初恋啊。我初恋短命不说，他现在都三十二了，是不是快死了？
那天杀的太子，把人捏在手里又搞不定自己爹，真是窝囊。
大美人嘟嘟囔囔地还在说什么，我也听不清了。
不管你短命不短命，起码现在有我陪着你。
风吹开了他额前的碎发，我犹豫着亲了他脑门一口。
大美人没反应，我又偷偷亲了他嘴一口。
真香。
06
自从我偷偷亲过他之后，我总觉我和他亲近了点。
他再对我笑的时候，我总觉得多了些别的意味。
我发誓，真的不是我自作多情，虽然我脑子木，可我的心是真诚的。
某一天晚上，我照旧爬进了桃园。
园外多了些侍卫，我用尽了所有的功夫才没被发现。只是落地的时候声音有点儿大，好在他们对我不感兴趣。
我在园子里溜溜达达地找人，怀里还揣着热腾腾的桃花蒸糕。大美人喜欢一切和桃花有关的东西，这是我前几日刚知道的。不过我经常带些和桃花有关的东西给他，只是因为桃花很衬他。
我走了一会儿，听见不远处的长廊有动静，窸窸窣窣，还夹着些软糯的呻吟。
我听了一会儿，觉着那就是大美人的声音。我有些生气，大美人被囚在这里就算了，还要派人欺负他？
我上前了几步，想来个英雄救美。可等我气势汹汹冲出去的那一刻，傻了。
大美人靠着柱子倚坐在栏杆上，他抱着一个身着玄衣头束金冠的男人，低声地呻吟。
虽然我十八没开过荤，可作为一个杀手，窑子我也是没少逛的。那男人动作不大，可大美人脸上的表情却迷离又痛苦，露出的一截小腿紧紧地跨在那男人的腰上。
我站在大美人的面前，一时不知所措。
那男人大概是听到了声音，给大美人整了整衣裳，盖住了他的小腿。
你是何人？
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，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大美人没有杀我，还留着我给他送糕点送酒菜。
我竟和那人长了张七八分相似的脸。
胸口的桃花蒸糕还热着，可我突然就觉着有些不知味。大美人眼尾一动，面上还泛着桃红。
吴磊，不准伤他。
哦，是太子。我主子的主子。
我默默地站在原地，大美人赤着脚朝我走来。太子站在大美人的身后，看着大美人的背影一言不发，眼里不复刚刚的威严犀利，只有着一派的隐忍绸缪。
喏，别哭。
大美人言笑晏晏地伸出手，手中是一方白手绢。
我失恋了。
07
从那日起，我再没去过桃园。
我和我主子说，你换个人去吧，我搞不死他。
我主子唉声叹气道，你也知道，我们这人手紧缺，有点能力的都派出去干活了，不然能让你一磨刀的转行干杀手吗。
我磨着刀沉默不语。
我主子围着我转了两圈，放低了声音道，皇帝年纪渐大，又只得这么一个儿子，日前几名大臣联名上书为太子纳妃，也被皇帝允了。太子大婚之日，就该是那人的死期，你也该同他道别了。
磨石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嘎吱声，我主子嫌弃的走了。
我望着手上一道不深不浅留着血的口子，心里像吃了三个干馒头一样噎得慌。
我又跑去向我们业务经理借了半年工资，拿了他所有的三年桃花酒，买了桃酥，桃花蒸糕，还挑了个桃木簪子。
子时我拖着一大包东西风风火火地去桃园爬墙，愣是爬了三次才上去。侍卫依旧好似没瞧见。
我寻了会儿，正瞧着大美人坐在桃树下的石桌画着什么。
来瞧瞧，好看不。
他笑着拿起了宣纸，上边是位穿着盔甲束着马尾的将军。
我假装看不出那是太子，说道，我又没穿过盔甲，你画的倒是逼真。
他眼仁动了动，收了那画，笑道，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。
我放下了身上一包子的东西，给他往外掏酒掏糕点。他乐得直接开了两瓶桃花酒喝着。
要完。
果然，他喝了一瓶后就开始犯蒙，抱着我开始摸我的头毛。
大美人软软地靠着我，和上次一样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。我低头听了一会儿，拿了桃木簪子给他半束了长发。
我拿了那画，爬墙出了桃园。心里平静得很。
他抱着我低低地叫着，吴磊。
08
明儿个是太子大婚之日，整个京城都热闹得活像发了横财。
我主子嘲笑我只知道发财，没有一点儿文学素养。不过我不在意，比起文学素养，能发财才好过日子。
这几日里我依旧去陪着大美人吃夜宵。他好像不知道太子要大婚了，每天笑嘻嘻地摸着我头毛吃糕喝酒。为此我从三天一洗头硬是改成了一天一洗，弄的我有点担忧会不会洗到脱发。
这日我又爬了进来，大美人拿着他那把扇子观摩着什么。
我瞧了瞧，上边只画了一大片的桃花，连个提字都没有。
大美人见我来了，分给我一块桃酥。
他说，他是在桃林遇见太子的。
那时候太子被困在桃花阵里，他向太子讨了碗饭吃，就替他破了那桃花阵。
后来他跟着太子东奔西走，替他破了不知道多少的桃花阵桂花阵兰花阵，太子也越来越喜欢他。
他还说，他从未想过要什么名分，只要能一直同他在一起，他就满足了。
可太子不，他要大美人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，为此他筹谋了许久，拉拢亦或得罪了不少人。
原来太子没有我想的那么窝囊。
可有啥用呢，明天一过他不还是成了别人的丈夫，大美人依旧没什么名分。
我默默地听着大美人讲他们的故事，他头上还戴着我送他的簪子，让我着实开心了许久。
你为什么要讲给我听？
我心里想着其实我不想听，我已经失恋了，为什么还要在我心口上插上几刀。
大美人看着我，缓缓地笑了，比任何一次笑的都要美。
总要有人替我记着些，我怕我忘了这些事，就再没人会想起来了。
蓝色的袍子被风吹起，桃花散了一地。
他知道太子要大婚了吧，我想。
09
我趴在栏杆前，听着城里热闹的声音，想去看大美人。
我陪他说说话聊聊天，他是不是就听不见这锣鼓喧天的庆祝声。
我主子又过来催我，要我去搞死大美人，不舍的搞死就搞晕他带走，再也别回来也成。
我听着我主子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，很烦。我问他，你主子不是太子吗，太子不会希望他死的，你搞死他搞丢他，不就是跟你主子作对吗。
他沉默了。
好一会才道，太子是我主子，可你知道我们存在的目的是什么？是保障太子做出最正确的选择，扶持他坐拥江山，为他除去一切会阻碍他大业的人。
原来大美人是阻碍太子大业的人。
我主子还在一边宣扬着他恪守的职业精神，弄的我想拿磨石砸晕他。
我磨了磨刀，看着大中午的日头决定去陪大美人吃糕。正当我走着，身后突然传开了我主子难得正经的声音，你带他走吧，桃园的侍卫是我们的人，走了就别再回来了。
想了想，我回身背上了我的磨石，说道，替我还业务经理半年工资，谢谢。
我主子难得的没有多话，连天都晴朗了。
我又爬进了桃园。虽然侍卫都当我不存在，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，可我习惯了偷偷的，去见自己心爱的美人。
大美人正躺在桃树下的摇椅上小憩，我把磨石放在一边，静静地思考要带他去个什么地方好。
那地方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桃树，我可能还要学会酿酒做糕。大美人这衣裳的布料看起来很贵，也不知道我要磨多少把刀。
我从中午等到了晚上，大美人始终躺在摇椅上没有动静。
晚风吹过，桃树落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花瓣，覆在了大美人的身上。
我向他走了两步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。
冰冷一片。
10
短命。
什么是短命呢。
不是夭折，不是意外，是寿终正寝。
我送走了又一个来磨刀的人，从锅里端出了桃花蒸糕。很香，但有些烫。
我把它放到了后院，葬着大美人的地方这几个月长出了一颗桃树苗，绿油油的，弱不禁风。
太子大婚之夜，皇帝突然禅位，几位大臣也告老还乡。第二日的封后大典也无期限延后，整个朝廷被新皇迅速地注入新鲜血液，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国事。
我不知道太子看到我放在石桌上的桃花扇会怎么想。会认为大美人离开了不再回来，还是会认为终有一日大美人会像他们初遇时那样，从天而降。
我总觉着，大美人知晓自己会在那一天离去，所以手中只握了两样东西。一把折扇，一支木簪。
其实我还偷偷拿了你的画。
哪怕那画里是你倾尽一生的爱人，我也想自私地为自己留下些什么。
我回到屋子里，拿出那副寥寥几笔却细致至极的将军画像。
很久很久，才执着笔，在宣纸的角落里轻轻地提了字。
枫。
11
新皇一生无子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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